夜车

大巴在傍晚出发,把灯火辉煌的城市抛在后面。
我此行的目的并不算光彩,我要去见的那个人是我的前女友,那一年,就差一点点我们就结婚了,但现在她是别人的妻子。
一个小时之前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她说她在一家旅馆等我,要我马上去见她,如果没等到我她就会回家去,回她丈夫那里去。自然而然的,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就买票登上了大巴赶去见她。坐上了大巴之后,我记起了那一年无依无靠的她千里迢迢从四川奔来广州找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认为这一辈子会和她一起的了,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和她终究没能在一起。
十多年了过去了,据我所知,她也早已嫁为他人妇。
她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呢?想嫁给我?但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我不可能娶她。
如果没法子嫁给我,那她是想和我私奔个把礼拜甚至一个月?她那么确信在我心里她还是无可替代的?她确信我会毫不犹豫地去为她冒风险?
或者她只想见我一面而已,以此报复她丈夫——听说她丈夫有家庭暴力的倾向。
此时的我难以想象,见面那一刻,她会对我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伤心落泪……?
我可以道貌岸然地以我如簧的巧舌去劝慰她,让她回去丈夫的身边,我也可以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吻她抱她甚至更进一步……十多年前那些日子里我和她已经是同床共枕过的……更何况她极有可能就是希望我更进一步,哪怕只是为了报复一下她那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丈夫。
我敢断定,面对着如此变幻莫测的人生插曲,没有哪个男人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激动。但我一向是自认为定力优越于常人。所以,为了抑制住心中波澜,我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都转向车窗外沉沉的黑夜。那黑夜永无休止地向后退去,偶有一两点灯光闪现,借着那点点灯光,我贪婪地窥测着想象着别人的生老病死、别人的悲欢离合。当我终于看厌了窗外的黑夜之后,我转头来看大巴上的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一个电影,里面的人物动作缓慢,极少对白,偶然有几句,只像是东南亚某国的语言,实在是看不懂。我的前女友刚开始还和我短信来短信去的,后来好久都没有她的短信,我忍耐了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检查一下我的手机看是不是坏了。手机居然没信号!!这可真是操蛋啊。我恨不得立刻把别的乘客的手机从他们口袋里扒出来看看是不是也没信号了。我花了好大的劲才抑制住这种冲动,以一种谦谦君子的风度静坐待变……
我可怜的女孩,曾经的恋人,如今的前女友,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你还在旅馆等我吗?还是已经回家了?我视而不见地盯着电视,却突然意识到其他的乘客都早已入睡——除了那个不知是梦是醒的司机以外,其他的人早已呼呼大睡,只有我还醒着,只有我在陪着这台寂寞的电视,而这台大巴,在这漆黑的夜里,正以一种亡命之徒的气势狂飙疾驰着。这一切的一切使我非常不安,我更是不肯入睡了,我怕会错过一些东西,我想保持清醒,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了不知多久,夜色渐淡,慢慢地可以辨别出路边闪过的树木的轮廓,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大巴快速地、安静地、坚决地驶进了一个城市。
但这肯定不是我要去的那个城市!!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这个司机发了精神病?
此时此刻,心急如焚的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乘客大半是睡得正香,只有少部分人醒了,正在兴致盎然地观赏着车窗外风景,没人察觉我们的大巴跑错了地方,更没人冲到驾驶座旁向司机发出质问。